第九卷
作者:大仲马
然而,埃及姑娘究竟以何种神奇方式获救的,公共舆论使副主教明白了。当他得知这事时,他心中的酸甜苦辣是什么滋味,他自己也说不清。他本来已经接受了爱斯梅拉达死了这一说法。这样他倒也清静下来了,因为他已经痛苦得不能再痛苦了。人类心灵(堂·克洛德曾思考过这些问题)能够包容失望的痛苦是有一定限度的,海绵浸满了水,海水尽可以从上面流过,却无法再渗进一滴泪水了。 话说回来,爱斯梅拉达死了,海绵已吸满了水,这对堂·克洛德来说,世上的一切都已经成定局了。可是如今却感觉到她还活着,弗比斯也活着,于是各种折磨,各种打击,何去何从的抉择,生不如死的痛苦,全又死灰复燃了。而克洛德对这一切已经厌倦了。 得知这个消息,他把自己关在隐修院的密室里。他既不出席教士会议,也不参加宗教祭礼。他对所有人,甚至对主教也都闭门不纳。他就这样把自己囚禁了几个星期。人们都以为他病了。他也果真病了。 他这样把自己关在屋里干什么?这个不幸的人在怎么样的思想情况下进行挣扎呢?他是否在抗拒可怕的情欲而进行最后的挣扎吗?是否在筹划把她毁灭,也同时毁灭自己的计划吗? 他的约翰,那亲爱的弟弟,那娇惯的孩子,有一回来到他门口,敲门、咒骂、恳求,接二连三自报名字,克洛德就是不肯开门。 整整几天,他从早到晚把脸贴在窗玻璃上往外看。从隐修院的这扇窗子,看到爱斯梅拉达的住处,常常看到她和她的山羊在一起,有时也和卡齐莫多在一起。他注意到这个可恶的聋子对埃及姑娘关怀备至,百依百顺,体贴入微,俯首贴耳。他回忆起——因为他记性很好,而记忆却是折磨嫉妒汉的——他想起某一天晚上敲钟人瞅看跳舞女郎的那种奇特目光。他反复思忖,究竟是什么动机驱使卡齐莫多去救了她。他目睹了吉卜赛姑娘和聋子之间千百次接触的小场面,从远处看去,用他情欲的眼光加以品评,他觉的那一幕幕哑剧无不充满深情。他对女人奇特的天性是很信不过的。于是,他隐隐约约感到,自己萌发出一种万万没有想到的嫉妒心理,叫他都要羞愧和愤慨得脸红耳赤。“那个队长还说得过去,可这一位呀!”这种念头叫他心慌意乱。 每天夜晚,他受尽可怕的煎熬。打从他知道埃及姑娘还活着,一度纠缠着他的种种鬼魂和坟墓的冰冷念头消失了,可是肉欲又回来刺激着他。他感到那棕褐皮肤的少女离他那么近,不由得在床上扭动不已。 每天夜晚,凭借他那狂热的想象力,爱斯梅拉达的千姿百态又历历在目,更使他全身的血都在沸腾。他看见她直挺挺倒在被捅了一刀的弗比斯身上,双眼紧闭,裸露着的美丽胸脯溅满了弗比斯的血,就在那销魂荡魄的时刻,副主教在她苍白的嘴唇上印了一个吻。不幸的姑娘虽然半死不活,却仍感到那灼热的亲吻。他又看到刽子手粗蛮的大手把她衣裳剥掉,露出她的小脚、优雅而浑圆的小腿,嫩白柔软的膝盖,并将她的脚装进用螺丝绞紧的铁鞋。他又看见那比象牙还白的腿孤零零地伸在托特吕的那可怕刑具之外。最后他想象着那少女穿着内衣,脖子上套着绞索,双肩赤裸,双脚赤裸,几乎赤身裸体,就像他最后一天看见她时那样。这些淫荡的形象使他攥紧拳头,一阵战栗顺着脊椎骨遍及全身。 有一天夜里,这些形象是那样残酷地折磨着他,他血管里流动着童贞和教士的血一下子发热起来,欲火中烧,只得咬紧枕头,蓦地跳下床,罩衫往衬衣上一披,提着灯,身子半裸,魂不附体,眼中冒着欲火,冲出了小室。 他知道哪儿可以找到从隐修院通往教堂的那道红门的钥匙。大家知道,他总是随身带着一把钟楼楼梯的钥匙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