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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九十九回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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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柯镇恶一怔不明她用意何在,突然身旁微风一动,黄蓉已跃了出去,只听她笑道:“欧阳伯伯,您好啊。”

  众人万料不到神像后面竟躲得有人,只听得擦擦、铮铮一阵响处,各人抽出兵刃,将她团团围住,纷纷喝道:“是谁?”“有刺客!”“什么人?”

  黄蓉笑道:“我爹爹命我在此相候欧阳伯伯大驾,你们大惊小怪什么?”

  欧阳锋道:“令尊怎知我会到此?”黄蓉道:“我爹爹医卜星相,无所不通,他起一个文王先天神课,自然知晓。”欧阳锋信了一成,倒有九成不信,却也不便再问。沙通天等到庙外巡视了一遍,不见再有旁人,当下手执兵刃,环卫在完颜烈身旁。

  黄蓉坐在一个蒲团之上,笑吟吟的道:“欧阳伯伯,你害我爹爹好苦!”

  欧阳锋微笑不答,他知黄蓉虽然年幼,却是机变百出,只要一个应对不善,给她抓住了岔子讥嘲一番,在众人之前可是难以下台,当下只静待她说明来意,再定对策。只听她说道:“欧阳伯伯,我爹爹在新塍镇小蓬莱给全真教的道士围住啦,你若不去解救,只怕他难以脱身。”欧阳锋微微一笑,说道:“那有此事?”

  黄蓉急道:“你说得好轻描淡写!大丈夫一身做事一身当,明明是你杀了全真教的谭处端,不知怎的,那些臭道士始终纠缠著我爹爹。再加上个老顽童从中乱搅,我爹爹又不肯分辩是非,那怎么得了?”

  欧阳锋暗暗心喜,说道:“你爹爹武功了得,全真教几个杂毛,怎奈何得了他?”黄蓉道:“我爹爹也不是要你前去相助,只命我来对你说,他苦思了七日七夜,已参透了一篇文字的意思。”欧阳锋道:“什么文字?”黄蓉道:“斯里星,昂依纳得。斯热确虚,哈虎文钵英。”

  这几句叽哩咕噜的话,柯镇恶与完颜烈等全都听不明白,但是,欧阳锋却是一惊,他知道这是九阴真经最后一篇中的古怪言语,难道黄药师当真参详透了?他心中虽怦然而动,脸上却丝毫不动声色,淡然说道:“小ㄚ头又要骗人,这些话胡言乱语,谁又懂得了?”黄蓉道:“爹爹已把这篇古怪文字逐句译出,我亲眼所见,谁来骗你。”欧阳锋素服黄药师之能,心想这篇古怪文字若是始终无人能解,那便罢了,若有一人解识得出,则舍黄药师外再没别人,于是说道:“那我倒要恭贺你爹爹了。”

  黄蓉听他言中之意,仍是将信将疑,又道:“我见了之后,现下还记得几句,不妨背给你听听。”当下念道:“或身骚动,或时身重如物镇压,或时身轻欲飞,或时如缚,或时奇寒壮热,或时欢欣躁动,或时如有恶物相触,身毛惊竖,或时大乐昏醉,凡此种种,须以下法导入神通。”

  这几句经文只把欧阳锋听得心养难搔。原来黄蓉所念的,正是一灯大师所译“九阴神功篇”文字中的一段。这诸般怪异境界,原是修习上乘内功之人常所经历,只是每个修士遭逢此境,总是战战兢兢的镇慑心神,以防走火入魔,岂知竟有妙法将邪魔导化而为神通,那真是无上至宝了。只因黄蓉所念的正是真经的经文,并非杜撰,欧阳锋内功精湛,一听即知真伪,至此再无疑念,问道:“下面怎么说?”

  黄蓉道:“下面有一大段我忘了,只记得什么‘遍身毛孔皆悉虚疏,即以心眼见身内三十六物,犹如开仓见诸麻豆等,心大惊喜,寂静安快。’”

  欧阳锋默然,心想凭你这等聪明,岂能忘了,必是故意不说,但不知她来说这番话是何用意。

  黄蓉又道:“我爹爹命我来问欧阳伯伯,你是要得五千字呢,是三千字?”欧阳锋道:“请道其详。”黄蓉道:“若是你去助我爹爹,二人合力,一鼓而灭全真教,那么这篇九阴真功的五千字经文,我尽数背给你听。”欧阳锋微微笑道:“倘若我不去呢?”黄蓉道:“爹爹请你去给他报仇,待杀了周伯通与全真六子后,我说三千字与你。”欧阳锋笑道:“你爹爹跟我交情不深呀,怎地这等瞧得起老毒物?”黄蓉道:“我爹爹说道:第一,害你侄儿,是全真教的嫡派门人,想来你该报仇……”

  杨康听了这话,不由得打个寒噤。傻姑正在他的身旁,问道:“好兄弟,你冷么?”杨康含含糊糊的应了一声。

  黄蓉接著道:“第二,他译出经文后就与全真道士动手,不及细细给我讲解,想这部奇书旷世难逢,岂能随他湮没?当今只有你与他性情相投,因此要你修习神功后再转而授我。”欧阳锋心下琢磨:“这番话倒也可信,若无高人指点,谅这小ㄚ头纵把经文背得滚瓜烂熟。也是无用。”转念一想,说道:“我怎知你背的是真是假?”

  黄蓉道:“郭靖那浑小子已将经文写与你了,我说了梵文关键,你一对自知真假。”欧阳锋道:“话倒不错,让我养神,明儿去救你爹爹。”黄蓉急道:“救兵如救火,如何等得明日?”欧阳锋笑道:“那么我给你爹爹报仇,也是一样。”他算计已定,反正经文已在自己掌握之中,将来逼著黄蓉说出梵文关键,自能参详得透全篇文义,此时让黄药师与全真教斗个两败俱伤,岂不妙哉?

  柯镇恶躲在神像背后,听两人说来说去,话题不离九阴真经,寻思黄蓉在他掌中写了“告我父何人杀我”七字,不知是何用意。只听黄蓉又道:“那你明日一早前去,好么?”欧阳锋笑道:“这个自然,你也歇歇吧!”

  只听黄蓉拖动蒲团,坐在傻姑身旁,说道:“傻姑,我爹爹带了你到桃花岛上,怎么你在这里?”傻姑道:“我不爱在岛上住,我要回自己的家。”黄蓉道:“是这位姓杨的好兄弟到岛上带你来的,是不是?”傻姑道:“是啊,他是个好人。”

  柯镇恶心念一动:“杨康几时到过桃花岛上?”只听黄蓉又道:“我爹爹那里去啦?”傻姑惊道:“你别说我逃走啊,爷爷要打我的。”黄蓉笑道:“我不说。不过我问你什么,你须得好好回答?”傻姑道:“你可不能说给爷爷知道,他要来捉我回去,教我认字。”黄蓉笑道:“我一定不说。你说爷爷要你认字?”傻姑道:“是啊,那天爷爷在书房里教我认字。说我爹爹姓曲,我也姓曲,他写了个曲字,叫我记著。又说我爹爹的名字叫曲什么风。我老是记不得,爷爷就生气了,骂我傻得厉害。我本来就叫傻姑嘛!”

  黄蓉笑道:“傻姑自然是傻的,爷爷骂你,他不好!”傻姑听了很是高兴。黄蓉道:“后来怎样?”傻姑道:“我说我要回家,爷爷更加生气。忽然一个哑巴仆人进来指手划脚,爷爷说:‘我不见客,叫他们回去吧!’过了一会,那哑巴送了一张纸来,爷爷看了一看,就叫我跟哑巴出去接客人。哈哈,那矮胖子生得真难看,我向他干瞪眼,他也向我干瞪眼。”

  柯镇恶回想当日赴桃花岛求见岛主之时,情景果真如此,可是三弟韩宝驹现下已不在人世了,心中不禁一酸,只听黄蓉又道:“爷爷见了他们么?”

  傻姑道:“爷爷叫我陪客人吃饭,他自己走了。我不爱瞧那矮胖子,偷偷溜了出来,见爷爷坐在石头后面向海里张望,我也向海里张望,看见一艘船远远开了过来,船里坐的都是道士。”

  柯镇恶心道:“当日我们得悉全真派大举赴桃花岛寻仇,抢在头里向黄药师报讯,请他避让,由江南六怪向全真派说明原委。但在岛上始终没见全真诸子到来,怎么这傻姑又说有道士坐船而来?”

  只听黄蓉又问:“爷爷就怎样?”傻姑道:“爷爷向我招招手,叫我过去,我吓了一跳,只道他不知我溜了出来玩,原来他早就瞧见啦。我不敢过去,我怕打,他说我不打你,你过来,我就过去,他说他要坐船出海钓海,等那些道士上岸,叫我领他们进去,和矮胖子他们六个人一起吃饭,我说我也要去钓鱼,爷爷脸一沉,我只好不说啦。”黄蓉道:“后来呢?”

  傻姑道:“后来爷爷就到岛后面去开船。我知道的,那些道士生得难看,爷爷不爱见他们。”黄蓉赞道:“是啊,你说得一点儿也不错,爷爷什么时候再回来?”傻姑道:“什么回来?他没回来?”

  柯镇恶身子一震,只听黄蓉问道:“你记得清楚么?后来怎样?”只听她问话的声音也微微发颤。

  傻姑道:“爷爷正要开始,忽然飞来了一对大鸟,就是你那对鸟儿啊。爷爷向鸟儿招手呼哨,这对鸟儿就飞了下来,鸟足上还缚著什么东西,那真好玩呢!我大叫:‘爷爷,给我,给我!’……”她说到这里,当真大叫起来。杨康叱道:“别说话啦,大家要睡觉。”

  黄蓉道:“别理他,你说下去。”傻姑道:“我轻轻的说。”果真放低了声音说道:“爷爷不理我,在袍子上撕下一块布来,缚在鸟儿足上,把大鸟又放走了。”黄蓉心道:“爷爷要避开全真诸子,怪不得他无暇去取金娃娃,但不知雌雕身上那枝短箭是谁射的?”问道:“谁射了鸟儿一箭?”傻姑道:“射箭?没有啊。”说著呆呆出神。黄蓉道:“好,再说下去。”傻姑道:“爷爷见袍子撕坏了,就脱了下来,叫我回去给他拿过一件,等我拿来,爷爷却不见啦,道士们的船也不见啦,只有那件撕坏的袍子抛在地下。”

  她说到这里,黄蓉不再询问,似在静静思索,过了半晌,才道:“他们那里去了呢?”傻姑道:“我瞧见的,我大叫爷爷,不听见答应,就跳到大树顶上去瞧,我瞧见爷爷的小船在前面,道士们的大船跟在后面,慢慢就开得不见了。我不愿意去见那矮胖子,就在沙滩上踢石子玩,直到天黑,才领这爷爷和好兄弟回去。”黄蓉急道:“这爷爷,不是教你认字的那个爷爷吧?”傻姑嘻嘻笑了几声,道:“这爷爷好,不要我认字,还给我吃糕儿。爷爷,你糕儿还有么?”欧阳锋干笑道:“有啊,给你!”柯镇恶听到此处,一颗心似乎要从腔中跳跃而出:“原来欧阳锋那日也在岛上。”

  猛听得傻姑“啊哟”一声叫,接著拍拍两响,有人交手,又是跃起纵落之声,只听黄蓉叫道:“你要杀她灭口,不如先杀了我。”

  欧阳锋道:“这事瞒得了旁人,却瞒不过你爹爹。我何必杀她?你要问,痛痛快快的问个清楚吧。”只听得傻姑哼哼唧唧不住叫痛,却说不出话来,想是被欧阳锋打中了什么地方。

  黄蓉道:“我不问,也已经猜到,只是要她亲口说来罢了。”欧阳锋笑道:“你这小ㄚ头鬼机伶,我早说瞒不过你。可你怎能猜到,倒说给我听听。”

  黄蓉道:“我初时见了岛上情形,也道是爹爹杀了江南五怪。后来想到一事,才知决然不是。你想,我爹爹怎能让这些臭男子的尸体留在我妈妈墓中陪她?又怎能从墓中出来之后,不将墓门掩上?”

  欧阳锋伸手在大腿上一拍,叫道:“啊哟,这当真是我们疏忽了。康儿,是不是?”

  柯镇恶只听得心胆欲裂,这时才悟到黄蓉原来早瞧出杀人凶手是欧阳锋、杨康二人,她突然出去,原是舍了自己性命揭露真相,好替她爹爹洗清冤枉。她明知道一出去凶多吉少,是以要柯镇恶将害死她之人去告知她爹爹。柯镇恶又悲又悔,心道:“姑娘啊姑娘,你只要跟我说明凶手是谁,也就是了,何必枉自送了性命?”转念一想:“我飞天蝙蝠性儿何等暴躁,目不视物,却将罪孽硬派在她父女身上。她纵然说明,我又岂肯相信?柯镇恶啊柯镇恶,你这该当千刀万割的贼厮鸟,臭瞎子,是你生生逼死这位姑娘了!”

  他自怨自艾,真想举手猛打自己耳光,只听欧阳锋又道:“你怎么又想到我上来了?”黄蓉道:“想到你并不难。掌毙黄马、手折秤杆,当世有这功力的寥寥无几。不过初时我还疑心是别人。南希仁临死时用手指在地下划了几个字,是‘杀我者乃十’,第五个字没写完就断了气。我想你的姓名并非是‘十’字开头,只道是裘千仞的‘裘’字。”

  欧阳锋呵呵大笑。说道:“这汉子倒也硬朗,竟然等得到见你。”黄蓉道:“我见他临死时的情状,必是中了怪毒,心想铁掌帮喂养了各种蛤蟆、青蛙、毒蛇,是以猜到裘铁掌身上。”欧阳锋笑道:“铁掌帮毒物虽多,却也没甚么特别厉害的,那南希仁死时口中呼叫,说不出话,脸上却露笑容,是也不是?”黄蓉道:“是啊,那是中了什么毒?”欧阳锋不答,又问:“他身体扭曲,在地下打滚,力气却大得异乎寻常,是也不是?”黄蓉道:“是啊。如此剧毒,我想天下舍铁掌帮外,再也无人能有。”

  她这话明著相激,欧阳锋终于忍耐不住,勃然怒道:“人家叫我老毒物,难道是白叫的吗?”他蛇杖在地下重重一顿,喝道:“就是这杖上的蛇儿咬了他,是咬中了他的舌头,是以他身上无伤,说不出话。”柯镇恶听得气愤填膺,几欲晕倒。

  黄蓉听得神像后微有响动,急忙咳嗽几声,掩盖了下去,缓缓说道:“当时江南五怪被你尽数击毙,逃掉的柯镇恶又没眼珠,以致到底是谁杀人都辨不清楚。”

  柯镇恶听了此言,心中一惊:“她明明点醒于我,叫我不可轻举妄动,以免两人一齐送命,死得不明不白。”

  却听欧阳锋干笑道:“一个瞎子能逃得出我的手掌?我是故意放他走的。”

  黄蓉道:“这当真是神机妙算,佩服佩服。”欧阳锋道:“话又得说回来,后来你怎么又想到是我?”黄蓉道:“我想裘千仞曾在两湖南路和我交手,虽说他也可赶在头里,先到桃花岛,但要快过小红马,终究难能,我再想朱聪在信后写的那句话,他叫大家防备,后面那个字没写完,只写了三笔,说是‘东’固然可以,是‘西’也何尝不能?若非东邪,定是西毒了,这一点我在桃花岛上就已想到,但当时尚有许多枝节,想不明白。”

  欧阳锋叹道:“我只道做得天衣无缝,原来留下了这许多线索。那个脏书生见机倒快,我就没瞧见他动笔写字。”

  黄蓉道:“他号称妙手书生,动手做什么事自然不会让你看破。我苦苦思索南希仁所写的那个小‘十’字,到底是想写什么。只因我曾听人说,这位杨家哥哥已中毒去世,是以千想万想,始终想不到是他。”杨康颤声道:“你怎知我中毒去世?谁说的?”

  黄蓉道:“我知道的事多著呢!那天我迷迷糊糊的醒了又睡,睡了又醒,始终猜想不透。我梦见了很多人,后来我梦到穆家姊姊,梦见她在北京比武招亲。我突然从梦中惊醒,跳了起来,才知道这凶手一定是你!”

  这几句话说得极是尖锐,杨康不由得吓出一身冷汗,强笑道:“难道是穆念慈托梦给你?”黄蓉道:“是啊,若不是这个梦,我怎能想到是你?你那只翡翠小鞋呢?”杨康一怔,厉声道:“你怎么知道?又是穆念慈在梦中说的?”黄蓉冷笑道:“那何用说?你将朱聪打死后,把我妈妈墓里的珠宝放在他的怀里,好教旁人见了,只道他盗宝被我爹爹见到,因而丧生。这栽赃之计原本大妙,只是你忘了一节,朱聪的外号叫作妙手书生。”

  欧阳锋好奇心起,说道:“是妙手书生便又怎地?”黄蓉道:“哼,知道在他身上放宝,却不知从他身上取宝。”欧阳锋不解:“什么取宝。”黄蓉道:“朱聪武功虽不及你,但他在临死之前施展妙手,在这位小爷身上取了一物,握在手中,你们居然始终不觉。若非此物,我万万想不到小王爷竟会死而复生,光降桃花岛上。”

  欧阳锋笑道:“此事有趣得紧。这妙手书生倒也厉害,性命虽已不在,却能留下话来。他取的那物,想必是什么翡翠小鞋了。”黄蓉道:“不错。妈妈墓中宝物,我自幼见熟,这翡翠小鞋却从未见过。朱聪死后仍是牢牢握住,其中必有绿故。这小鞋正面鞋底有一‘比’字,反面有一‘招’字,我苦苦思索,总是猜想不透。那晚做梦,见到穆家姊姊在北京街头卖艺,竖一面‘比武招亲’的锦旗,这一下可教我豁然而悟,全盘想通了。”

  欧阳锋笑道:“这鞋底的两个字,原来尚有此香艳典故。哈哈,哈哈!”他笑得高兴,柯镇恶却愈听愈是忿怒,只是黄蓉如何想通,还未全然明白。黄蓉料他不懂,当下明里说给欧阳锋听,实则是向他解释:“那曰穆姊姊在北京比武招亲,小王爷下场大显身手,我在旁边是亲眼见到的。比到后来,小王爷除下了穆姊姊脚上一只绣鞋,这场比武是他胜了,说到招亲,却是纠葛甚多。”

  只因这场比武招亲,他日生出许多事来。那时不但梁子翁、沙通天等在旁目睹,此后完颜烈丧妻、杨康会见本生亲父等等情由,亦均从此而起。是以众人听到此处,心中各有感慨。

  黄蓉道:“一想到此事,那是再也明白不过。小王爷与穆姊姊日后私订终身,定情之物,最好不过是雕一双玉鞋了。这双玉鞋想来各执一只。小王爷,我猜得不错吧?”杨康默然不语。

  黄蓉又道:“想通此节,其他更无疑难。韩宝驹身中九阴白骨抓身亡,世上练过这个武功的原只黑风双煞,可是这两个人早已身故,旁人只道黑风双煞的师父亦必精擅,岂知铜尸梅超风生前曾收过一位高足呢。至于南希仁所写的那个小小‘十’字,自然是‘杨’字的起笔,想不到郭靖那浑小子定要说是个‘黄’字。”说到此处,不禁黯然。

  只听欧阳锋纵声长笑,说道:“怪不得郭靖那小子在烟雨楼前要与你爹爹拼命。”

  黄蓉叹道:“你这计策原本大妙,他悲怒之中更难明是非。我先前还道是你擒住了岛上哑仆,逼著带路,到今日才知是傻姑领你们进内。想必杨家哥哥答应带她回牛家村,傻姑一高兴,便对你们言听计从。咳,定是你们两人埋伏在我妈妈墓内,命傻姑托言是我爹爹邀请,骗江南六怪进墓。欧阳伯伯拦在墓门,想那六怪如何能再逃脱毒手?这是个瓮捉鳖之计啊。”

  柯镇恶听她所说,宛如亲见,当日在墓室中斗逢强敌的情境,立时又在脑中出现,只听黄蓉又道:“欧阳伯伯在海边检了我爹爹的长袍面具,穿戴起来,墓室之中本甚昏暗,六怪一上来就给伤了几人,余人危急之中那里还辨得出敌人是谁?是以南希仁亲口对柯镇恶言道,动手杀人的是我爹爹。朱聪与全金发是欧阳伯伯所杀,韩宝驹是杨家哥哥所杀,韩小莹自刎而死,柯南二人却逃出墓穴,在精舍中又苦斗一场。你们故意放柯镇恶逃命,待得南布仁得悉凶手姓杨时,他已中了剧毒了。”

  欧阳锋叹道:“小ㄚ头也算得料事如神,此事机绿凑合,也是六怪命该如此。我与康儿前赴桃花岛之时,倒不知六怪是在岛上。”

  黄蓉道:“是啊,想江南六怪在江湖上名头虽响,却也只凭得侠义二字,若说到功夫武艺,如何在你欧阳伯伯眼里。你们两人这般大费周折,定是另有图谋。”欧阳锋笑道:“有你这个ㄚ头聪明机伶,想必也瞒你不过。”

  黄蓉道:“我猜上一猜,若是错了,伯伯莫怪,我想你到岛上之时,本盼全真诸子和我爹爹斗得两败俱伤,你来个卞庄刺虎,一举而灭了全真教和桃花岛。那知到得迟了一步,我爹爹和全真教的道士们都已离岛他往。杨家哥哥一问傻姑,得知六怪却在,嗯,于是两人大显身手杀了五怪,装作是我爹爹所为,再将岛上哑仆尽数杀死,毁尸灭迹,从此更无对证,日后事发,洪七公、段皇爷等岂能不与我爹爹为难?杨家哥哥又怕我爹爹先回桃花岛后毁去你们留下的种种痕迹,是以故意放柯镇恶逃生。他眼睛瞎了,口中舌头却是好的。他真相瞧不见,胡言乱语却是会说的。”

  柯镇恶听了这番话,不由得又是悲愤,又是羞愧。只听得欧阳锋叹道:“唉,我真羡慕黄老邪生得个好女儿啊,句句说到了我心窝里。”

  黄蓉幽幽的道:“现下郭靖中你之计,和我爹爹势不两立。等你明儿救了我爹爹,若是你侄儿尚在,唉,当日婚姻之约,难道不能旧事重提么?”欧阳锋心中一凛:“她忽提此事,是何用意?”

  (香港红楼梦学者林以亮:我还有一个印象。在你的武侠小说里面,有好些因素,都是中国的旧小说里面不曾有过的,譬如把现代西方侦探小说的技巧,也运用到武侠小说里面去。这里我不妨举一两个列。一个是“射雕”,譬如起先好像东邪下毒手杀人,到头来却是西毒下的毒手,而一路下来,不但郭靖给瞒过了,连读者也是疑参半,最后才揭晓。……这些,我都觉得你好像是受到了一点西方侦探小说的影响。金庸:不错,侦探小说我一向都很喜欢看。侦探小说的悬疑与紧张,在武侠小说里面也是两个很重要的因素。因此写武小说的时候,如果可以加进一点侦探小说的技巧,也许可以更引起读者的兴趣。林以亮:那么在现代西方的侦探小说作家中,你最喜欢的是谁?金庸:AgathaChristie ,她的小说我差不多全部看过。我觉得她比较intellectual,推理很好。你也喜欢她吗?……“诸子百家看金庸第三辑,金庸访问记,页41-42,台北远景出版社出版,民国75年6月再版.”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