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小时候唯一一次被罚跪,是爸爸发现自己口袋里的零钱不见了。当时他遍寻不着,问我们兄妹四人又都否认,所以大怒之下,让我们全都跪在客厅的地板上,等有人承认了再站起来。后来过了不知道多久,爸爸在客厅长条地板的夹缝中发现了那些零钱,原来是挂长裤时不小心从口袋里掉出来了。为了弥补他的错误和 表示道歉,当天晚上,他和妈妈带我们到平日难得光顾的冰激凌店吃雪糕,那情景我至今仍记忆如昨。
长大以后,我问了很多朋友小时候是否有偷爸爸妈妈零钱的经历。我先生说,他曾经因为偷竹筒零钱罐里的硬币被发现,被我婆婆用棍子狠狠地抽了一次。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,几乎所有的小孩都有过“偷钱”的经历,我自己也不例外。印象最深刻的是和哥哥一起“作案”,他负责用发卡掏零钱罐里的硬币,我则负责 在门口把风,随时示警。
虽然儿子生长年代的物资条件和我们当初已完全不同,但由于我的疏忽,还是让他有了偷钱的需要。
儿子从乡下奶奶家回到台北念书之后,奶奶几乎每隔一两周就会到台北来小住两天,带着小孙子到处吃喝玩耍。为了方便,我帮奶奶准备了一个小钱包,钱包里放了一张一千元台币的钞票,奶奶回老家时会把钱包和零钱留在书房的小抽屉里,下次来时,我再把整钞补上。这个方法我们进行了好久,一直都没有出现任何问 题。
直到有一天,先生洗车时,在车子后座的口袋深处发现了这个小钱包。他悄悄问我是不是挪动了钱包的位置,得到了否定的答案之后,我们就知道肯定是儿子动了手脚。我们决定先不动声色,等到晚上再由我来和他谈谈。
晚上睡觉前,我们一起躺在床上,我若无其事地说:“好奇怪哦,爸爸今天洗车时,发现奶奶的那个小钱包在车子里,不知道是谁放的!”
在黑夜里我看不见儿子脸上的表情,只听见他用尚为平静的声音说:“真的吗?我也不知道耶!”
我们于是就没有继续讨论这件事,各自睡去。
第二天晚上睡觉前,我们躺在床上时我又搬出了这个话题:“有件事真奇怪,我今天和爸爸想了半天,谁都没有把那个小钱包放在车上啊!真是太奇怪了!”
儿子这时忽地翻身坐起,看着我说:“妈妈,其实那个钱包是我拿的啦!”
我也坐起来问他:“哦!原来是你拿的啊!为什么你要拿呢?”
“因为我同学都有零用钱,都可以买饮料喝,我也很想喝,但是我没有钱。妈妈,你不知道下课的时候真的会口渴耶!”于是,他就非常诚恳,但口气略带夸 张、连说带比画地把如何想到小钱包、如何拿到小钱包、如何藏起来、如何消灭证据、如何藏了又忘了放在哪里的过程,一一详细地描述给我听。说完之后,他还叹了一口气总结道:“我觉得还是要当个诚实的孩子比较好,要不然,实在是太累了!”
他自首并说完这句话之后,我没有再说什么,只是拍拍他,就各自睡觉了。
第二天我向先生转述了这件事之后,我们首先深刻地感受到自己的疏忽。对一个小学四年级的孩子来说,本来就应该拥有属于自己的零用钱,好让他既能够学会支配运用金钱,又能满足对购买零食的需要。他的偷窃,实际是我们疏忽的产物。
于是我先生就到商场去买了一个皮夹,在皮夹里装了500块钱的钞票,并通知了老师那天孩子不坐校车,自己在学校门口等儿子放学。儿子放学看见他爸爸的车等在门口,心里不无忐忑(先生说他的脸都紧张得有点发白了)。上车之后,他爸爸把车开到学校旁的小公园,车停好后,把皮夹交给儿子,对他说:
“妈妈告诉我小钱包的事了。这件事我们也有错,我们忘了你应该要有零用钱,所以我去买了个皮夹,里面放了500块钱,以后这个皮夹就是你的了,每个 月我们也会给你500块零用钱。不过,我想你应该知道,即使这样,偷钱也是不对的吧?你如果需要钱,是可以告诉我们的。”儿子大喜过望,接过皮夹之后,立 刻卖乖地对爸爸说:“我知道,我以后真的不会再偷钱了。我知道错了!”
于是儿子的这出“偷钱记”圆满落幕,而他自此以后就真的再也没有犯类似的错误了。而且至今仍让我们最骄傲的是,不管事情的真相是否会让我们不开心,他都会诚实以告,不会隐瞒什么。
我把诚实与正直放在这个章节中,以这么多的篇幅来讨论,是因为它除了会给孩子的未来带来诸多的好处之外,很重要的一点是,孩子正在社会化和探索自我的成长过程中,如果孩子是诚实的,愿意把真实的情况和心情告诉我们,就能让我们有机会领着他往前走,在面对岔路时选择更稳妥的路径,而不是自己蒙着头、孤 独地往前冲,或跟着年龄相仿、同样也一知半解的同学,走太多的弯路而伤痕累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