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次班会。这是我参加工作十年来第一次遇到的意外的班会。因为这次班会完全出乎我的意料,没有按照我事先安排的步骤走下去。而意外情况并非是什么令人高兴至极的事情,相反是矛盾的爆发,就像火山一样突然爆发,使我始料未及。
这次班会发生在2010年12月28日,主题是“2010感言,2011愿景”,一周前就已经倡议全班同学积极准备,基本流程是组长总结上周工作,智囊团成员提出合理化建议,这是固定程序,然后我抛砖引玉,发表“2010感言,2011愿景”,接着每个同学都登上讲台谈谈自己的感言和愿景,以此增进感情,锻炼能力,憧憬未来,激发动力。
可是,班会一开始就出现了变故。
组长的总结发言简短也没有实际内容。轮到了智囊团代表孔令涛发言,他准备的很充分,而且所提的问题很重要,他说:“最近一段时间教室的自习秩序很不好,大家都深有体会,但刚才两位组长却说还可以,我们智囊团经过一致研究决定,选出一位自习课上说话最多的人上台发表感受。今天由王祖昱上台发言谈谈感受。”
班会进行到这儿,我就感觉今天的气氛有点不对劲,但又说不出问题在哪里。我只好静观其变。
王祖昱拿着两张纸(讲稿)走上讲台,很显然她也做了充分的准备。我很期待她能谈谈自己被选中这个反面典型的感受。此时,我的脑子里立刻有一个疑问——王祖昱一个女孩子不可能接受自己成为反面典型的事实啊。
我的预想得到了验证,王祖昱的发言随着时间推移,情绪越来越激动,发言中用了十多个“忏悔”——忏悔自己成绩不好,在大多数人都说话的情况下,自己被选中反面典型,忏悔自己不会讨好班干部,忏悔自己好欺负,忏悔自己不够强硬,甚至忏悔自己误入了0930班,扬言以后再写名字,名字前面绝对不写“0930”几个字……十多个忏悔都是怨气十足,十多个忏悔都是反话正说,十多个忏悔都充满讽刺和讥笑。我强忍着自己的愤怒听完她这篇所谓的“检讨和感受”。下面的同学也听不下去了,几次故意用掌声打断她的发言,但是,她仍然“从容高亢”地念完了自己的“忏悔”。
这样的发言很有杀伤力,我几乎要愤怒了。本来今天是2010年最后一次班会,是要交流一些高兴的事情,但是,现在班会演变成了相互攻击的战场。
我强忍着心中的怒火,脑子不停地思考,该如何处理,五秒钟我设想了两种常见的处理方法:其一,批评,用我的愤怒来批评王祖昱的所谓的忏悔,可以嘶声力竭,告诉她我对她的发言很愤怒,甚至我可以质问她,是不是不想在0930班待下去了?这样处理的结果只能使教室笼罩一片乌云,更有可能真的将王祖昱逼上绝路,我不敢想下去;其二,我必须十分冷静而且理智的处理这样的事情,但是短时间我还没有想好怎么说,怎么办?我连续问了自己三遍怎么办。突然,一个想法闪现出来——我不能立即做评论,最好的办法是让全班同学参与讨论,因为他们是当事人,这件事很多人肯定都知道内情,听听他们的讨论之后我再决定。对,就这样。
我的脑子从未这样快速思考过,当我拿定主意时,王祖昱的发言也完了。我十分平静地说:“刚才几位同学的发言大家都听见了,我想听听大家的想法和感受,有谁要发言可以主动站起来,不需要经过我同意。”
我刚刚说完,就有学生开始站起来发表自己的看法,一个,两个,三个,我心中默默的数着,一共有近二十位同学、三十人次发言。这些发言中有的是解释的,有的是指责的,有的是批评的,更有攻击的,也有劝说化解矛盾的,有的批评智囊团越权,工作方式不对,指责智囊团成员自习课说话很多还管别人等等。
我的内心十分不平静,他们每人的发言都使我的情绪不断得到激发,我不知道我还能假装平静地支撑多久。连起码的理解和尊重都没有了,这还是一个班集体吗?这还是一个大家庭吗?我几乎都要愤怒了,看看表已经“斗争”了半个小时,再这样“斗争”下去,就放学了,我就没有时间发言了。
我走上讲台,环顾教室,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。下面的学生可能想,今天发生这样不愉快的事情,班主任一定很生气,看看班主任怎么处理。
本来这是一件不正常的事情,而且全班都认为这是一件不正常的事情,是一件不好的“家丑”,任何一位班主任看到这样的事情都会有些愤怒和失望。
我调整了一下自己愤怒的情绪,想起了上周刚刚给学生讲过的一个典故:胸有激雷而面如平镜者,可拜上将军!如果我发火了,把全班同学批评一顿,我不知道这一把“火”烧下去会烧伤多少人。我清楚,现在教室里每个同学心里都不好受,而事件的当事人更不好受,他们需要的是疗伤,是安慰,而不是让我继续往伤口上撒盐。怎么疗伤,怎么安慰呢?
我只要能找出理由把这样的事情合理化、正常化或许会有好效果。于是,我一边脑子飞速思考一边开始了我的疗伤行动。
同学们,刚才发生的事情大家都看到了,每位同学的发言都听到了。发生这样不愉快的事情,或许你觉得我会感到很遗憾,很失望,很伤心。但是,我可以告诉大家,现在我的内心十分平静,因为我知道在任何一个团体内部都会有矛盾,任何一个人在十七八岁这个年龄段都会发生闹矛盾的事情,正如现在的你们中某些人的上网、叛逆、打架、谈恋爱等等现象都是正常的,如果这些事情没有发生,我认为反而不正常了。因此,我一直认为在特定的事情发生特定的事情是正常的,所以,我并没有感觉到任何的奇怪。再换种说法,比如咱们班就像一个大家庭,我就像这个家的家长,看着自己年幼的孩子之间打打闹闹,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。所以,矛盾暴露了,不必伤心难过,更不要耿耿于怀,只要能够妥善解决就好。
我很欣慰,今天有这么多同学站起来发言,说明有很多人关心我们这个班级,维系我们这个班级,每个人都是真诚的,没有隐瞒内心的感受,解决矛盾需要的就是开诚布公,直言不讳,遮遮掩掩不能解决根本问题。从刚才大家的发言中我能突出的感受到,大家都把矛头指向了智囊团。说实话,智囊团在工作方式上存在一定问题,但这不能否定他们为班级服务的热心和责任心。如果你们因为他们的工作方式不对就全盘否定,那样只能证明你们的不成熟……
我一直啰嗦到下课,我的言语十分平静和真诚,更没有任何的伤心和怨气表现出来,我始终提醒自己的一句话就是平静、平静、再平静。参见工作十年来,从未有过这样的平静,今天是第一次,不知道为什么?我清楚知道,争吵与批评是解决不了问题的,只有冷静和理智才能找到解决问题的方法,即使不能找到方法,也不会使问题激化。
下课了,学生们陆陆续续走出了教室,我长长舒了一口气,如释重负,庆幸自己的冷静。也正如我所料,矛盾虽然未得到彻底解决,至少矛盾的双方都冷静了下来,不会再激化了,只要能冷静,解决矛盾就有了很大可能。
我准备走出教室,却发现孔令涛趴在桌子上痛哭起来,周围有几个人在安慰他,我知道,今天他可能最委屈了,他不代表他自己,他代表智囊团发言,但是,王祖昱和部分同学却把矛头指向了他,他很伤心。我把他叫到了僻静的走廊上,想给他一些安慰。他告诉我,他主要不是因为今天的事情感到委屈,而是因为他家里面最近发生了一些变故。我知道,他可能压抑了太久,今天发生的事情其实就是导火索,他的压抑的情绪终于得到了发泄,所以他才哭得很伤心。不过,他一再告诉我,不必担心,他会调整好的。
我回到办公室,脑子里仍然不断对这一节班会进行回忆和反思,难以平静下来。这时,学生李婷走到办公室,坐下来好奇地问我:“老师,你真的不感到伤心吗?”。我说:“如果这件事发生在我刚刚参加工作的时候,我肯定伤心,肯定大发雷霆,我完全可以认为王祖昱的发言就是一封与30班的绝交信,以我的脾气,我会让他离开30班,自寻出路。但是,现在的我没有那样做。为什么?因为,刚刚参加工作时,我血气方刚,很不成熟,想问题经常感情用事,而现在的我经历了很多事情,成熟了,理智了,所以,我们没有那样做。过去的我和现在的我都是正常的我。人都是由不成熟慢慢变得成熟,你们现在就处在不成熟时期,发生这样的事情符合这个时期的特点,因此,特定的时期发生特定的事情本来就是正常的,我为什么要生气呢?虽然你解决问题的方式不对,但是,这种解决问题的方式也是这个时期的正常方式。”
李婷似乎明白了我的意思。刚好接了一个电话,李婷赶紧催促我回家吃饭。我很欣慰。
回到家,吃饭的过程中受到一条匿名短信:
老班,我挺你!“挺”你的从容,“挺”你对我们的理解,“挺”你的自主管理。可能我们真的还小,但只要给我们时间,今天或许让你伤心,让你“心寒”,若干年后,您也许就会在提到0930班时,展露笑颜!别往了吃晚饭。
看到短信,我十分欣慰,我知道不是每个学生都不懂事,他们也有可爱的的一面。
这件事基本上算过去了,再次回想起整个事情的经过,我已经没有了对学生的埋怨,学生不成熟是正常的,埋怨学生的不成熟也恰好证明了班主任的不成熟。所以,我感到庆幸,庆幸自己的冷静,超乎寻常的冷静。虽然是一件不愉快的事情,但是我却感到收获很大,矛盾暴露出来要比隐藏起来好的多,而且经历了这件不愉快的事情,每个学生心中都会反思自己的行为,反思自己的做人处事,至少在一段时间内,类似的矛盾不会再出现,而我处理班级内部矛盾时的宽容、从容、豁达和良好的心态,或许已经给学生留下了深刻的印象,这就是收获。
但是,我隐隐担心事件的当事人会受到影响而情绪低落,毕竟无论谁对谁错都受到了全班同学的评判,甚至指责。所以后续工作应该是安抚,至少应该安抚孔令涛和王祖昱。另外,我辛辛苦苦、绞尽脑汁、搜肠刮肚写的“2010感言,2011愿景”泡汤了,明天抽时间一定要读给全班同学。
点滴感悟
做班主任需要智慧,更需要的是成熟的心理和性格,班主任的成熟和稳重对学生有着潜移默化的影响。这件事的发生是不愉快的,是每个人都不愿意看到的,但是我十分感谢这件事,因为它是对我的一次考验,这次考验虽然算不上过关,至少自己在这次考验中收获了经验,以后再遇到类似的事情,我知道了该怎么应对。